涵梦

　　-07

　　电视机频道依然在放些娱乐性的综艺节目，黄濑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调这类节目看了，明明以前一直觉得既可笑又无聊。

　　“喂，吃饭。”一脸淡漠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，把最后那碗汤粗鲁地往桌上一放，陶瓷和玻璃撞得巨响，汤汁迸溅出几滴落在四周。

　　黄濑懒散地瞥了眼她，接着调侃地说：“咦，没想到你穿围裙还挺适合的。”

　　对面的女人唇角翘起锋利的弧度，“你曾经有机会让我以后都为你穿上它。”

　　撇撇嘴，黄濑从沙发上挪下来，半踢着拖鞋坐到饭桌前捧起碗就埋头吞食。

　　女人撑着头看他吃饭，那样子简直像活活饿了好些顿，精致的五官都扭起来。她用涂抹鲜红的指甲戳戳桌面，“说吧，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，为什么要和我解约。”

　　黄濑的筷子顿住，然后泰然自若地喝了口汤，“很多原因呀，首先我不想当模特啦，年龄也差不多了别折腾轻松点不是挺好。再加上我也和你交往过，虽然那是很久远的事了......不过这样也能让我现任放心些嘛。”

　　女人沉默了会儿，开口：“黄濑凉太，我为了捧红你花了无数心思。”她的声音夹着凛然，“从包装到接拍摄，也在你嚷嚷着待遇不公的时候尽量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，我自认我用尽了一切办法，让你的事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。你现在就这么想解约就解约，说实话，让我非常生气。”

　　被最后那句话说得缩了缩脖子，黄濑抬起脑袋，有些愁眉苦脸，“小桑原你怎么还是这么凶......”

　　“你也别拿四年前我们交往过所以尴尬这种玩意来搪塞我。”桑原祥子面无表情，“我当了你九年的经纪人，我很了解你，这也正是让我如此生气的理由之一。我接手的头几年，你的职业生涯遭遇过各种各样的打击，在此之前你从未想过放弃。如果因为那些理由想要和我解约，我二话不说立刻放你走，但在我极力帮你一起迎来巅峰的现在，你跟我说你想轻松一点所以不当模特了。”她冷冷地笑出声，“你是想表明我瞎了眼还是曾经的你脑子有问题。”

　　黄濑皱着脸头越垂越低，心里懊恼果然没那么轻易就可以瞒过去，他以前有胆子和骚扰自己的上司互呛也不敢惹桑原，况且那事过后还是桑原帮他摆平的。所以明着的暗着的，欠了她很多情，黄濑停下手中的筷。桑原靠着椅背不作声地看着他，平静的脸色没有一丝波澜。

　　“小桑原......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。”黄濑犹豫地说。

　　“直接告诉我原因，要实话。”桑原盯着他。

　　黄濑苦笑，“我的身体......有些不太好。圈中太忙，这么多年下来我的身体受不了啦。”

　　“前段时间补妆的女生说你脸色一塌糊涂。”桑原说：“累的话我可以准许你假期，也不至于在这种阶段退出模特圈。”

　　黄濑摇摇头，刚想说些什么，忽然感觉到胃部一阵猛烈的疼痛。他紧紧抿住嘴，开始心里暗暗自责很长时间没有胃口进食，今天一下子刺激得太过了。

　　“你怎么了。”桑原平稳的声线透出一丝焦急，皱眉看着面前的人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，额头上短短几秒钟内密密匝匝聚集起了一层薄汗。

　　微张嘴，胃里的翻腾直涌上喉管，黄濑掀倒椅子疯狂地冲向洗手间。饭菜化作秽物混着胃酸一起呕吐出来，阵阵恶心感袭击脆弱的胃壁，他感到眼眶不受控制地盈满了泪。那种撕扯、蚀骨的痛楚不停和洗手台内肮脏的呕吐物一起提醒他不堪的身躯，腿有些发软地打颤，他想着转过身将门反锁上，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，但是办不到。黄濑边吐边打开下水道的卡口，把龙头的水流开到最大试图快速冲干净，却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喉间窜出。腥甜的味道，就像亲吻不小心咬破绿间唇时尝到的那样。

　　“凉太！”他恍然中听见桑原失态的惊叫。

　　殷红的血液流入急湍的漩涡中，淡淡地晕开后被狠狠席卷而去。黄濑抬头，稍稍凹陷的双眼泛起血丝，愣愣地看向镜中不紧不慢一直顺着他嘴角向下淌的红色液体，它在白皙却越发枯燥的肌肤上蜿蜒出狰狞的曲线。五脏六腑都透着仿佛被碾压后的绞痛，他没忍住弯腰又吐出了一大口。桑原一把拧掉龙头，她原本平静的双眸此时急得通红，气愤又焦灼不安地说：“我叫救护车，你之后再给我解释。”

　　他剧烈地咳嗽，颤颤巍巍的双腿最终没能再支撑自己。膝间感受到地上冰冷的温度，他跪在地上蜷缩着直不起腰。等到桑原祥子挂上电话，黄濑伸手扯住她的衣袖，用尽了最大的力气般微笑着开口。

　　“抱歉小桑原......帮我......联系列表......第一个......只要说后天的婚礼.....我去不了......”

　　翻天覆地的黑暗淹没他，他看不见也听不见，也感受不到那份快让他溺毙的疼痛，只剩下嘴里黏腻的触感。

　　他试图躲避即将到来的晕厥，却来不及再回想一切，包括那抹浅浅的绿。